
时维深秋,连日的阴雨浸透了长安城的每一寸角落,沈府朱门内更是愁云惨雾,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七座素白灵堂自前厅一路延至东跨院,白幡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,像极了亡魂低低的啜泣。案上供着的牌位簇新,墨迹尚未干透,却已凝着化不开的悲恸——居中是父亲沈从安,左是二叔沈从谨,右是长兄沈青砚,皆是上月雁门关一役中,与匈奴厮杀时捐躯的忠魂。 沈青梧跪在西厢房的小凳上,面前的木盆里泡着母亲王氏换下的素色襦裙,皂角在粗布上搓出细碎的泡沫,混着冷水冰得她指尖红。她今年刚满十二,本该是梳着双丫髻、缠着母亲要蜜饯的年纪,可如今脸上只剩与年龄不符的沉静。额前的碎被水汽濡湿,贴在光洁的额头上,她垂着眼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,手里的棒槌一下下捶在衣物上,出沉闷的声响,倒像是敲在这满府死寂的心上。 “梧儿,歇会儿吧,仔细伤了手。”王氏端着一碗温热的米汤走进来,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。她不过三十余岁,短短一月间,鬓边竟已染了霜白,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泼了墨,见女儿冻得红的手指,眼圈又红了,“娘自己来就好,你……你去给你祖父的牌位添炷香。” 沈青梧放下棒槌,用布巾擦了擦手,接过母亲手里的碗,轻声道:“娘,祖父还在雁门关呢,牌位是空的,等祖父回来了,我再亲自给他老人家焚香。”她说得平静,可握着碗沿的手指却微微颤。祖父沈威是镇国将军,镇守雁门关三十余载,是沈家的顶梁柱,也是她从小最敬爱的人。上月父亲兄长们的死讯传来时,祖父正率主力与匈奴决战,如今战况不明,只零星传来些“战况胶着”的消息,成了这满府妇孺唯一的念想。 王氏望着女儿过于沉静的侧脸,喉头哽咽,别过头去抹了把泪。府里如今除了老弱妇孺,再无半个能撑事的男丁,父亲兄长们的灵柩还停在堂中,连下葬的吉日都因战事未了迟迟定不下来,她这个主母,早已是撑得油尽灯枯。 就在这时,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伴随着管家沈忠慌张的呼喊:“夫人!夫人!宫里来人了!传……传圣旨的太监到了!” 王氏浑身一震,手里的空碗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沈青梧也猛地站起身,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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